人们时常讲论的所谓圣洁跟圣经中的实际相去甚远，这些用法包括用于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正教，或是某种受人追捧的亲切的理想主义1，或是用于机械式敬虔的枯燥规条，或是宗教图像迷信2，或是自以为义的苦修式禁欲3，或是自由化神学的感性主义，又或是热心的泛神论主义4的温暖幻梦。像圣洁和属灵这样的词语已经遭到严重滥用5， 变得像某种暗号6，其含义是如此混淆不清、用法是如此亵渎，就好比亚伦的以弗得7穿在了巴力的祭司身上。这种做法保留了圣经术语和圣经词汇，却驱逐和扭曲了圣经中的含义，是当今时代最具亵渎性的欺诈之一。对于诚实追求神的话的人而言，是极具冒犯性的。
基督是代表、典范与榜样：像基督就是圣洁。圣洁之人是有基督形象的人，任何其 他观念都是虚妄的，我们必须从四福音学习鲜活的圣洁究竟是什么样。要想学习圣洁的教义，我们必须转向使徒书信。因此，我们应当既知道圣洁不是什么，又知道圣洁是什么。
“你们要常在我里面”（约翰福音15：4），“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马太福音11：29），“来跟从我”（马太福音4：19；16：24；约翰福音12：26）， 这些话是基督徒美德的内容与总结，在我们追求圣洁时可以给我们真切的指南。这里我们看到：
1. 生命。“你们要常在我里面。”我们从生命之子领受新生，甚至从祂的死与坟墓 里；因为“我们若在他死的形状上与他联合，也要在他复活的形状上与他联合”（罗马书6：5）。我们“已经死了……生命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歌罗西书3:3）。因此，我们是“向义活”——我们活着，然而不是我们活着，是基督在我们里面活着（加拉太书2：20）。我们到基督那里得生命，或者说，首先是祂将生命带到我们这里。我们“得着基督”，或者说，首先我们被基督得着（腓立比书3:12）；并且“常在基督里”不过是持续不断地“到基督那里”， 这是我们起初所做的，我们也要终生不断地做这件起初之事。因此，我们活着是因基督活着，我们也将永远活着。祂的生命成了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基督信仰必须（像它的源头一样）充满生机、活力和喜乐——我们的生命是一切生命中最亲切、最热忱、最有用处的，从我们里面要涌出“活水的江河来”（约翰福音7：38）。
2. 学问。“学我的样式。”祂是属天的学校，是光明的学校，在祂里面有一切的真 理，没有任何谬误。这位教师是完美的，甚至“柔和谦卑”（马太福音11：29）。祂既是教师，也是课程本身；在祂那里有完美的训练、训诫和智慧。祂所施行的教育没有任何瑕疵、失败或是不完全，祂教导我们去理解、去爱、去行动、去忍耐、去喜乐、去悲伤、去经历丰富、去经历缺乏（腓立比书4：12）。祂的门徒所享受的学习是不可测度的，因为“所积蓄的一切智慧知识，都在他里面藏着”（歌罗西书2:3）。祂的训诫和训导，其最终目的是要我们成为圣洁，像祂的样式，效法祂完美的属天典范。
3. 行动。“来跟从我。”我们蒙召不仅要得生命，而且要行走，如希腊文所暗示， 这是一趟行程。不是仅仅独自坐在那里，不是光享受一个私人宗教，而是要行动——在行动中，我们的方方面面都是可见的，这是一场吸引许多人目光的行走， 是我们在天上、地下和地狱面前“成了一台戏”的行走（哥林多前书4：9）。它不是一动不动的休息，或是从我们的同伴当中退去，不是在大道和小路上来来回回的绕弯。主人如何，仆人也要如何。祂在即将走向十字架的时候望着四周 说：“跟从我”（约翰福音12：26），祂在十字架之后走向宝座时说了同样的话（约翰福音21:22）。不论是走向十字架还是走向宝座，我们都当跟从祂，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因此，圣洁之人必须像基督，那像基督的人必须“被圣灵充满”（以弗所书5：18）。那以基督的心为心的人必须与基督有着一样的“恩膏”——即同一个内住的、做工的圣灵，那“收养”、生命、信心、真理、自由、力量和圣洁喜乐的圣灵。我们正是透过这一大能的苏醒者得以复苏，正是透过使人成圣的圣灵得以成圣（帖撒罗尼迦后书2：13；彼得前书1：2）。祂做工的同时也在我们这里做客：并非做工而不内住，也并非内住而不做工（提摩太后书1：14）；祂并非仅仅施加影响，就像音乐平复激动的灵魂那样，而是来到我们这里、与我们同住，我们因此“被祂的同在充满”，也被祂的大能充 满，我们完全被“更新”。祂并非仅仅不住地与我们争论，或是以“道德忠告”影响我 们，而是用祂不可抗拒的神圣之手改变我们，以祂自己的生命大能穿透我们。不仅如此， 祂还以祂自己的清洁和生命浇灌我们，哪怕我们终生都极度抵制、不受教和不信。
此外，那像基督的人还必须学习基督。我们并不能仅仅透过努力使自己圣洁，正如我们不能单单透过努力使自己相信与爱一样。没有什么努力能达成这一点，人努力圣洁，然后失败。他们不能通过直接的努力使自己圣洁，而必须专注于一个圣洁的对象，然后他们才能“荣上加荣”地变为那个样式（哥林多后书3：18）。他们必须有一位圣洁的主做他们心中的密友。像约翰一样，唯有与耶稣亲密能使我们有约翰或主耶稣的样式。
圣洁之人必须将自己浸泡在神的话中，必须经历启示话语每一页的光照和日晒。我们是透过真理成圣（约翰福音17：17）。将我们的灵魂不断地带到真理的光中，我们就变得越来越完全是“光明的儿女”……因为神的真理在敌挡罪恶上是迅捷有力的……它是“圣灵的宝剑”，借着它锋利的刃，我们可以劈开敌军的千军万马。它是摩西的杖，借着它我们可以分开红海、击败亚玛力人、使荒漠的磐石出水。有什么仇敌能在神不可战胜、从未失败的话语面前站立呢？撒旦的仆役当下正在试图摧毁和毁谤神话语的完美，让我们更加尊神的话为大、更频繁地使用它！它的确由人的话组成，由人的书信和语言构成，但它具有超越人类的卓越性。摩西手中的杖是什么？不过是一块平凡的木头，然而它却将红海一分为二。那柱子上的铜蛇是什么？不过是一点铜块，然而它医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木头与铜块与天上的权能相连。因此，让圣经成为我们的书中之书，让圣经扎伤我们、医治我们、苏醒我们、坚固我们、安慰我们、洁净我们。
圣洁之人还必须争战。他必须打一场胜仗（提摩太前书1：18），必须以信心打那美好的仗（提摩太前书6：12），不是用属血气的武器（哥林多后书10：4），而要用他的膝盖争战、警醒祷告（彼得前书4：7）。他必须与天空的执政掌权者争战，靠着主的大能刚强壮胆，穿戴神所赐的全副军装：带子、护心镜、鞋、盾牌、头盔和宝剑（以弗所书6：13-17）。这场战争不是凭着大力（传道书9：11），而是在软弱中争战，胜利是属于软弱的人。因为在这场争战中，时间和机遇不是临到所有人，然而我们在第一次进攻时就指望胜利，我们透过那爱我们的神得胜有余，切望得那“得胜者”所得的加倍的奖赏（启示录2：7）。尽管我们在地上要面临魔鬼的敌对，但我们有天使的相助（希伯来书1：14），以及圣灵的大能（以弗所书1：13）。
圣洁之人必须警醒。“你却要凡事谨慎”（提摩太后书4：5）；“你们务要警 醒，在真道上站立得稳，要作大丈夫，要刚强”（哥林多前书16：13）。让黑夜之子沉睡并跌倒在黑暗中吧，我们却是白昼之子，当警醒留心试探胜过我们，留心不要陷入魔鬼的引诱或繁华世界的诱惑。“那警醒、看守衣服、免得赤身而行、叫人见他羞耻的有福 了”（启示录16：15）。警醒的同时，让我们为主做美好的见证（提摩太前书6：13）， 我们佩戴着主的徽章，让我们不要以祂为耻。让我们存忍耐的心快跑，“当放下各样的重担，脱去容易缠累我们的罪，存心忍耐，奔那摆在我们前头的路程”（希伯来书12：1），“追求公义、敬虔、信心、爱心、忍耐、温柔”（提摩太前书6：11），使我们的眼睛注目于即将到来的主耶稣和祂的国度上（提多书2：13）。
圣洁之人必须明白，自己作为基督肢体的一员和圣灵的领受者在圣洁上具有的责 任。我们在地上无法达到完全，这不能削弱我们的责任感，致使我们不作为、让圣灵担忧：“你们原是受了他的印记，等候得赎的日子来到”（以弗所书4：30）……不仅如此，每一个圣徒都有责任追求被那丰盛充满，只要我们这瓦器还能装得下。我们已经被基督的宝血成圣（希伯来书13：12），以便我们能被圣灵成圣（哥林多前书6：11），被圣灵引导（加拉太书5：18），使我们的身体成为圣灵的殿（哥林多前书6：19），在圣灵中行走（加拉太书5：16），凭圣灵说话（哥林多前书12：3），活在圣灵中（加拉太书5：25），并且与圣灵相交（哥林多后书13：14）……
基督徒必须不要以任何借口与罪嬉戏。最不能使用的借口便是他不再在“律法之下”。使徒的训诲和警告跟摩西律法和其他地方的训诫一样清晰……作为领受爱之圣灵的人，我们必须有爱，弃绝一切的怨恨、欺诈、伪善、恶语，每日都要担负起那永远有所亏欠的债（罗马书13：8）。内住在我们里面的圣灵并不懒惰也不闲散，而是在人心中结出义果、属神的果子，在地上的灵魂中结出属天的果子，结出能证明其源头和在我们里面的伟大客人的果子：“圣灵所结的果子，就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 实、 温柔、节制。这样的事没有律法禁止”（加拉太书5：22-23）……作为“脱离这罪恶的世代”的人（加拉太书1：4），让我们像古时的圣徒那样从世界中分别出来，远离它的华丽，就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繁华上的人，哪怕它们是无害的也在所不惜，保守自己的衣服不沾染污秽。让我们对世界愚昧的空谈和戏笑的话感到不适，提防它轻浮的文学作品，它们“如同毒疮，越烂越大”（提摩太后书2：17），损害8灵魂的品味、使之萎靡不振9。让我们保持对祷告和与神相交的热情与敏感，将之作为我们抵制时代诱惑的防腐剂：因为唯有与神亲密才能保守我们远离与世界亲密。让我们不要将圣经与小说结合，将内室与舞厅结合——也不要试图一人侍奉两个主，同饮两个杯（哥林多前书10：21）， 敬拜两个神，享受两种宗教，在两个祭坛跪拜。
让我们提防老我的各个形态，不管是懒惰、暴躁、冷漠、粗鲁、薄情10、闲散、卑鄙11、贪婪、尖刻12、自负、骄傲、狡猾、顽固、乖僻13、轻浮14、愚昧，还是对功成名就的热爱与追求。让我们培养温柔的良心，弃绝旧观念与自负，警惕犯小罪和不去行小善；让我们爱惜光阴，然而永远不要匆忙；冷静、喜乐、坦率、快乐、亲切、慷慨、无私15、为他人着想。既然看到我们必须在如此多的要点上抵挡世界，就让我们努力在小事上事无巨 细、细致入微地与世界分别，总是向我们遇到的人显出爱心，不论是多么没有信仰、不可爱的人都是如此；尤其小心不要有轻蔑的灵或是一种优越感。
作为基督的门徒，让我们做更加彻底、始终如一的门徒，让我们与基督的关系透过 我们身上的基督形象彰显出来。让我们的生活成为全备的信经，让我们的行为彰显一切诚实、可敬、有美名之事。基督的真理使人成圣，也使人自由；祂的智慧洁净人心，也苏醒人心。让我们小心不要只接受自由，而不接受圣洁，只领受智慧，而不领受清洁，只接受和平，而不接受热心与爱。
让我们做真正的人，实现人之为人的最卓越的内涵：对自己真实、与我们的新生命、新名号相称，对神的教会真实无伪，对内住的圣灵真实无伪，诚实面对基督和关乎祂的教义，诚实面对以祂为总和与重心的圣经。让我们对真理真诚，热爱真理，不是因为它愉悦、生动或古老，而是因为它是真实的、神圣的。让我们饮于这真理，每日都对它更有胃口。我们在主耶稣基督的恩典和知识上的成长，也不会只有一点，而是满有长成的身量。
我们的属灵机制必须绷紧，不仅是为了我们可以强健地应对工作或争战，而且是为了我们可以防止时代的腐化和感染，抵制世界之神的毒药。“空中掌权者的首领”（以弗所书2：2）充满在我们四周，因此我们不仅需要吃使徒推荐的“干粮”（希伯来书5：12-14），还需要来自试炼、变迁16和困苦的高山氧气，它们使我们属灵的体格强健，不受周围传染病的影响（不论是来自教会的圣像主义还是宗教自由主义），抵挡撒旦法利赛式或撒都该式的攻击。那些信仰建立在错误根基上的人无法抵挡试探，比如那些糊里糊涂陷入错误教义的人（他们不知道怎么进入的），那些靠做梦的人，那些随大流跟着人群走的人，那些信心仅仅建立在阅读、教育或情感上的人，那些把信心当成理性斗争的结果、而不是良心的生死挣扎的人——这些人都没有真正的抵挡之力，他们没有真正的免疫力，没有抵制错谬的能力。时代的流行病主要对他们起作用，哪怕他们看似持守真理，却逐渐显出真理并没有得着他们。在这个不确定、怀疑、投机和虚假进步的时代，我们需要明白使徒所说的“我们知道”（约翰一书5：13-20）、“我们相信”（哥林多后书4:13）、“我们晓得”（哥林多后书5：6）、“我们深信”（提摩太后书1：12）的完全意义。因为从神来的必定是真实的，神所启示的必定是确切的，那么有神担保的真实确切之物必定是不朽的。就像精密科学一样，它是确定之物，不随人或时代而改变。曾经真实的，现在也真实，将来也是真的……让我们将自己单单交托给使我们苏醒的圣灵，祂会将一个丰富、多结果子、健康的生命完全赐给我们。我们里面的恶对任何力量而言都太过强大，然而神的全能除外。哲学、逻辑、诗歌或雄辩都不能使人顽固的意志屈服，唯有那至圣者可以使我们成为圣洁！
人生不是仅有一场战争，而是多场。人生由失败和胜利组成。当我们输了一场争战，让我们不要过度悲伤、郁郁寡欢，总还有时间去赢得下一场。永生神的军队不应当出现逃离战场和士气消沉这种现象……“神若帮助我们，谁能敌挡我们呢？”（罗马书8：31）；“你曾以力量束我的腰，使我能争战”（诗篇18：39）。
基督徒的人生是一件伟大之事，是地上最伟大的事物之一。尽管它由许多“小事” 组成，它本身却绝不是小事。只要它被真实地活出来，不论贫穷富足，不论是孩子还是成人，它都是美善的——都是神整全的荣美图景的一部分，向天上的执政掌权者彰显神的智慧（以弗所书3:10）。
基督徒的人生不一定很长，短暂的一生可以跟漫长的一生一样真切而圣洁。短暂的一生并非失败，施洗约翰可能是教会历史上侍奉时间最短的人，然而那绝不是失败，而是一个伟大的成功：“约翰是点着的明灯”（约翰福音5：35）……基督徒的人生并不一定要到了七十岁才能彰显圣洁之美。
如果新生命不过是擦去旧生命，如果我们败坏本性的玛拉苦泉不过是由一个普通、非神迹的过程来变甜，如果人凭自己的热心就可以达成一切良善，如果精巧的文学、自由化的神学、美学、社会科学以及各种娱乐消遣就可以治好我们里面和我们时代的各种邪恶——那么基督徒不过是在小题大做，圣经不过是夸大之词，圣灵的恩赐也不过是一种多余的能力。如果人的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疤痕或皱纹，轻轻一抹就可以从灵魂擦除；如果饶恕不过是一种比喻，意味着神对罪恶宽容而仁慈、好意不追究——那又何必讲论忿怒、烈火、审判和不死的虫、冒烟的坑？难道神会喜爱用恐吓的言辞吓唬受造物，使他们的脑海充满灭亡的想象，然后又像开玩笑一样并不执行吗？如此神的儿子何必受苦、哀哭与悲伤呢？如果错谬最坏不过是一桩小事、一点小瑕疵、一点小反常，或不过是诚实的自由念想不可避免的结果，那圣经又何必对“严重的错谬”如此严厉谴责呢：“一切不信真理、倒喜爱不义的人都被定罪”（帖撒罗尼迦后书2：12）？为什么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论到虚假教义说：那是我所恨恶的（启示录2：15）？
世上最强烈也最具镇定性的事物是光，基督徒的生命也当是最强烈、最伟大的，同时也是最镇定、最耀眼的。光线是唯一完美的直线，光是唯一纯净的实质，我们的生命也当如此，我们也当寻求在这世上发光、成为世上唯一笔直而纯净之物——折射那光之本体的神。
让我们发出光来！我们是星星，不是太阳，但仍旧是星星，不是蜡烛或流星。让我们发光吧！也许我们的光很微弱，但仍然是确切而纯净的光，足以对人们说：“现在是黑夜”，免得他们认错了。但我们的光不足以带来白昼，我们的光足以指引那些寻求和犯错之人正确的方向，但不足以光照世界，因为唯有太阳能够做到。太阳向我们显明地形，星星只能展示自己。那就让我们好好发自己的光吧！万事万物在完全、温暖的光中清晰可见的那天，就是那伟大的太阳升起的那天。
“黑夜已深，白昼将近”（罗马书13：12）。我们不当沉落或乌云密布，应当使自己浸没在光中。我们不需要担心失去自我，因为我们的光是融化在那永恒的太阳之光里， 祂必要升高，我们必要衰微，我们难道不该说：“故此，我这喜乐满足了”（约翰福音3：29）吗？
本文来自《神的圣洁之道》（God’s Way of Holiness），教堂书馆（Chapel Library）可阅。
本文作者——波拿尔（Horatius Bonar, 1808-1889）：苏格兰长老会牧师，其诗歌、赞美诗和信仰小册子在十九世纪非常流行；生于苏格兰爱丁堡（Edinburgh）。